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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宝民

我的老家是东北密林深处的一个小山村,小时候的我,每天面对的都是苍茫大山,没有什么文化生活。但人总是渴求娱乐的,于是,那些乡村艺人们就成了我们娱乐的源泉。我村子里有三个艺人:拉二胡的乔叔,吹笛子的江叔,唱民歌的李婶。

东北只种一茬地,10月份收割完庄稼,就进入农闲时期了。冬天昼短夜长,那个年代没有电视,所以,晚上村民们便不约而同地聚到乔叔家,乔叔家有三间大房、南北四铺大炕。晚饭后不久,炕头炕沿就坐满了人。等江叔和李婶来到后,三个人的演出就开始了:乔叔拉二胡,江叔吹笛,李婶唱东北民歌。

一段曲子唱完了、演奏完了,三位艺人便每人喝一大碗凉开水,然后商量一下,便又开始演唱起来。有的时候,村民们会点播,说:“来一段《小五更》吧!”或者说:“唱一段儿《王二姐思夫》吧!”艺人们便为大家唱,村民们就这样打发着那个年代的寂寞。

夏天的时候,如果赶上月圆之夜,三位艺人会到村里的广场子弹唱,那是一块圆形的打谷场。这种时候,来听的村民就很多,他们都从家里带了小板凳来,坐在小板凳上,一边抽着旱烟,一边听节目。广场中央支起了一张桌子、放了三把椅子,三位艺人坐在三把椅子上,桌子上放了一壶凉开水和三个大碗。明月当空,月华如水,人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月色星辉中,如泣如诉的二胡声响起来了,婉转悠扬的笛子响起来了,略带伤感的东北民歌响起来了。二胡声、笛子声、歌声,把人们带进了如梦如幻的世界,使人们忘记了白天干农活的劳累,也使村民们的精神生活不再苍白而空虚。

接近午夜,演出结束了,明天还要下地劳动的村民们都拿起小凳子回家。三位艺人也搬着桌子和椅子回家了。

18岁那年,我考上了大学,离开了小山村,毕业后留在了读书的那座城市,在那里工作、安家。但我常常回想起老家艺人们的演出,在梦里,常回到月光下的乡村广场或乔叔叔的三间大房子里,听三位民间艺人演奏、演唱。

很多年没有回故乡了,前几年终于回去了一趟。故乡变得让我认不出来了,家家户户有彩电、人人手里智能手机,想看电影、看电视剧、看戏曲……随时随地都可以看。当初用来演出的那个村里的广场,每天晚上都有村民跳广场舞。而三位乡村艺人,拉二胡的乔叔、吹笛子的江叔以及唱东北民歌的李婶,都早已故去。

“即使他们还在,也没有人听他们的演奏演唱了。时代不同了,属于乡村艺人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各个村子的乡村艺人都已经消失了。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遗憾和损失!”我的小学同学、镇政府文化助理铁蛋对我说,神情中流露出一种茫然和失落。

也许,一个时代就这样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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