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0年代至1930年代之间,上海公共租界以西,近代上海两位重要的外籍建筑师——哈沙德与邬达克,留下了哥伦比亚乡村总会以及包括孙科别墅、邬达克自宅在内的几十栋花园洋房。

在哥伦比亚乡村总会建成将近100年后的今天,它与孙科别墅一起以“上生·新所”为名,再次回到公众视野,而留存的花园洋房,则成为新华路历史文化风貌区的核心组成部分。哈沙德与邬达克所塑造的建筑与空间,已成为这座城市重要的建筑文化遗产而得以铭记与传承。今天,我们以哥伦比亚乡村总会及孙科别墅(今上生·新所)为例,一探这两位近代建筑师心中的理想空间。

【哈沙德与哥伦比亚乡村总会】

今天上生·新所内的“海军俱乐部”、泳池以及茑屋书店在哥伦比亚乡村俱乐部建成之初,其实是互相相连的一个建筑体,社交活动空间及体育娱乐空间被有机地整合在一栋建筑里

1923年,44岁的哈沙德正值其建筑创作的黄金岁月,哥伦比亚乡村总会新址是他在上海成立事务所后的第一件作品。哈沙德的建筑融合了美国式的古典主义和西班牙传教士风格的华丽,尤其是丰富的立面处理。

当年11月10日,《密勒式评论报》(China Weekly Review)刊载了哈沙德在大西路(今延安西路)的方案。方案将俱乐部的主体建筑置于基地的北侧,在南侧与西侧留出了20个双打网球场和8个单打网球场,分别采用素土、沥青、草地三种不同地面,以便在不同季节给会员提供最应景的体验。室外球场还包括槌球,草地滚球,钟面式高尔夫球场等。

从平面中可以看出,哈沙德非常娴熟地将社交活动空间及体育娱乐空间有机地整合在一栋建筑里。也就是说,今天上生·新所内的“海军俱乐部”、泳池以及茑屋书店在哥伦比亚乡村俱乐部建成之初其实是互相相连的一个建筑体。建筑由二层高的主体建筑与西面同主体建筑垂直分布的单层运动场馆组成。

建筑主体空间包括接待大厅、一个餐厅及东侧的大宴会厅(实际并未建造),此外还设有壁球室、健身房、桌球室。接待大厅的内部走廊空间极具特色,中设8根柯林斯柱,支撑着加肋的分段拱顶。穿过走廊则为对称布置八根巨大的石雕所罗门螺旋柱的宴会厅。

西侧的体育馆包括篮球馆、保龄球房和一个带淋浴房的露天泳池(即今天上生·新所的网红打卡点)。泳池的周围围合出极具特色的西班牙式的敞廊,在游泳池与体育馆交接的北侧则留出宽敞的空间给观众欣赏水上运动。而计划中,在冬季,游泳池还可以利用制冷系统变成溜冰场使用。

在立面上,哈沙德的哥伦比亚乡村总会体现出美国加州西班牙传教士建筑风格(Spanish Mission Style)的影响,俱乐部的山墙、门头、所罗门螺旋柱以及细部装饰等具有典型的西班牙建筑风格特征。篮球馆的北立面入口山墙,顶部设计为装饰感极强的宝瓶状,中间开设玫瑰花窗,风格与主体建筑门廊的山墙面相呼应。

这正是哈沙德所极为擅长的。他的代表作海格大楼(今静安宾馆)、枕流公寓及盘根住宅都是典型的西班牙风格。

1924年1月,哥伦比亚乡村总会奠基,同年11月,《字林西报》刊载了哥伦比亚乡村总会非正式开放的消息。自此,哥伦比亚乡村总会成为彼时在上海的各国侨民的休闲娱乐之所。

如今,在入驻“哥伦比亚乡村总会”旧址的茑屋书店里,我们在宴会厅所罗门螺旋柱之间,可以读到当年总会的历史背景展示图。而宴会厅中壁炉上的文字缩写“CCC” (Columbia Country Club),也彰显了总会当年的历史。

【邬达克与哥伦比亚圈】

在哥伦比亚圈住宅规划中,邬达克与普益地产把基地分成了70余个长方形地块,每个地块上建设风格各异的花园洋房,而1929年第一批落成的洋房里包括了西班牙风格、意大利风格以及英国风格

哥伦比亚总会建成之后的1925年,工部局在哥伦比亚乡村总会附近越界筑路,先后筑成哥伦比亚路(今番禺路)及安和寺路(今新华路)。同时,美国普益地产公司瞄准时机,在哥伦比亚乡村总会南侧一带购地百余亩,作为地产开发的储备用地。

也是在1925年,32岁的邬达克成立了自己的建筑事务所,并迅速在上海建筑界崭露头角。邬达克开业后的第一个作品是哥伦比亚乡村总会不远处的宏恩医院(今华东医院)。在三年之后,他得到普益地产的委托,设计一项名为“哥伦比亚圈”(Columbia Circle)的花园洋房社区开发案。巧合的是,在加拿大维多利亚大学的邬达克档案里,有着当年邬达克收藏的哥伦比亚乡村总会方案的剪报。可见哥伦比亚乡村俱乐部(Columbia Country Club)不仅是哥伦比亚圈的命名来源,也是哥伦比亚圈开发案的一个重要参考。花园洋房的社区,加上哥伦比亚乡村总会的“社区配套”,共同构成了哥伦比亚圈的物质实体。

在哥伦比亚圈住宅规划中,邬达克与普益地产把基地分成了70余个长方形地块,每个地块上建设风格各异的花园洋房,而1929年第一批落成的洋房里包括了西班牙风格、意大利风格以及英国风格。

1930年代位于公共租界以西的哥伦比亚圈,像是一块飞地,与周边毗邻的法华镇本地社区从阶层上分开,是一种上流社会的田园绿色聚居区。在哥伦比亚圈早期的住民中,外籍人占了多数,一些旧上海最有名的商人居住于此,同时也包括了银行界人士、医生、公务员甚至服装设计师等等,其中不乏哥伦比亚乡村总会的会员,比如帕特里夏一家。

1926年帕特里夏在附近的宏恩医院出生。她的父亲是一名美国商人,在普益地产与中国银行工作,母亲则是著名记者。帕特里夏的父母正是在哥伦比亚乡村俱乐部结识。她的晚年回忆录《长城上的茶》(Tea on the Great Wall)中写道:“在夏天,我参加俱乐部里的游泳课,我的哥哥则练习跳水和网球。他常常扑通一跳溅起大大的水花。全家还会去威海卫度假。”

【邬达克与孙科别墅】

孙科别墅是一栋混合了装饰艺术及拜占庭式的西班牙风格的别墅,立面上各种元素杂糅在一起,形成了和谐的构图,体现了邬达克折衷主义的设计功力

1930年,邬达克收到时任交通大学校长孙科的委托,为其设计私宅,也即今天的孙科别墅。同一时间,邬达克也在为自己设计建造自宅。邬达克自宅与孙科别墅一街之隔,相比之下,孙科别墅建筑面积更大,装饰及用材更为考究。

孙科别墅地块毗邻哥伦比亚乡村总会,南侧有一个大花园,而建筑风格则与哈沙德的哥伦比亚乡村总会的西班牙传教士风格相呼应,是一栋混合了装饰艺术及拜占庭式的西班牙风格的别墅,立面上各种元素杂糅在一起,形成了和谐的构图,体现了邬达克折衷主义的设计功力。

孙科别墅屋面为西班牙筒瓦,立面则为鱼鳞纹抹灰。细看孙科别墅的窗户,设计十分考究。南立面一层为拜占庭式的尖券门窗洞口,装饰以火焰纹。在孙科别墅一楼书房的三扇并列的圆拱券玻璃窗,上部的实木窗框里是装饰艺术风格的几何图形样式,下方的压花玻璃窗则既能透光又能保证隐私。窗间柱则采用所罗门螺旋柱。孙科别墅的北立面有三块典雅端庄的铅条彩色玻璃窗,在室内折射出绚烂的光芒。三个并列的尖拱券底部中点有一个圆心,辐射出半圆形的铅条。这一艺术性极强的铅条彩色玻璃窗,很可能是附近的土山湾孤儿院所出品。

在1930年代,哥伦比亚圈社区继续有所发展,规划中的70余个宅基地渐渐都建成了花园洋房。而邬达克在1936年从哥伦比亚路自宅迁出,搬到了他自己开发并设计的位于大西路的达华公寓。从1928年哥伦比亚圈、1930年的交通大学规划到1936年的达华公寓,邬达克在这一区域的近代城市空间中扮演了重要作用。

而随着1937年战争的降临,邬达克与哈沙德,这两位近代上海重要的建筑师的生意都受到了很大程度的影响。更令人唏嘘的是,在1942年,哥伦比亚乡村俱乐部成为日军的临时集中营,哈沙德也曾受困于此,次年因病离世。而邬达克则在1947年离开上海,辗转去往美国加州。

新中国成立之后,哥伦比亚乡村总会的建筑作为上海生物制品研究所一直沿用至2016年。在今天的“上生·新所”,我们不仅可以读到哥伦比亚乡村总会时期的历史建筑,也可以看到上海生物制品研究所时期所留下来的现代主义大楼。层层叠叠的历史为园区增加了可阅读的深度。

而哥伦比亚圈的花园洋房,在新中国成立以后每栋分给多户人家居住,人称“外国弄堂”。在今天的新华路211弄以及329弄里行走,我们仍能寻访到当年邬达克所设计的样式各异的洋房,包括英式、意式、西班牙式、萨克拉门托式、加利福尼亚式、佛罗里达式、圣迭戈式、好莱坞式以及英国乡村式等。经过岁月的淘洗,这些洋房的外观可能变了模样,却也因此增加了寻访的乐趣,留下了对历史的想象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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